张濯神色安静,并无逼迫之意。
郁仪扶着他手臂的手,依稀能感受到他比平时还要更冷一些的体温。
“即便太后娘娘要罚我,也不过是廷杖而已,何苦要你搭上这半条命。”她如是答。
“我这么做,不全是为你。”张濯平淡道,“赵公绥的确要毒害我,就像抚州知府和周朔平那样,这是他惯用的手段。我只是先他一步下手罢了。”
郁仪对这个回答有些将信将疑。
二人才走下丹墀,便有轿子停在道边,邓彤史站在一旁,显然是得了太后的嘱托。
郁仪将张濯扶进轿中,邓彤史在一旁说:“傅阁老在隆宗门外不肯走,张大人要不要过去看看?"
张濯还没说话,郁仪便道:“我去同傅阁老说,让张大人先回去吧。”
邓彤史嗯了声,没发觉张濯轻轻掀开了轿窗上的小帘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郁仪,没有出声。
待邓彤史走了,他才叫了郁仪一声:“苏舍人。”
“嗯?”
“你做得,很好。”他脸色依然苍白,说话也没什么力气。
雾蒙蒙的眼睛波澜不惊,却能看得出欣慰。
郁仪见此情状,心中也莫名涌动起了一丝感伤。
曾见他满身荣光,冰雪在怀。与此刻他虽然眼中含笑,清隽不改。却似有雨淋过,落花沾身。
四下里无人,只有四个轿夫站在一箭之地外。
郁仪抿了抿唇:“只是还不足以为张大人洗脱冤屈。”
“今日司礼监的人,是我命人请来的。”张濯道,“他们和赵公绥素来不睦,不必由我出面,他们便会第一时间抓住赵公绥的痛处不放。”
“还有王兼明。兵部的亏空是实打实的,他反咬户部也无用,银子的出入都有记档。太后一直想将兵权握在自己手里,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”
郁仪见他话说得艰难,便走得离他更近些,让他不必费太多气力。
“有没有怀疑过我,嗯?”张濯轻声问她。
郁仪转过目光与他相对,复又轻轻错开目光。
“于情理上,怀疑过。于感情上,没有。”她如是答。
张濯笑了:“你倒坦诚。”
“这局是张大人一早就设下的,从我才当侍读学士起,张大人便想好了今天,当真算无遗策。”
“这是在怪我了?”
郁仪摇了摇头:“不是怪,而是......”
她想了良久,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,最后道:“而是惊叹。’
张濯勾唇:“不值得惊叹,若你是我,只会做得比我更好。”
今日种种,不过是仰赖他有着两世记忆。
前世昭文被诬陷时,他做得并不比苏郁仪好。
才说这一会话的功夫,便耗了他太多心神,郁仪见他心力憔悴,便道:“张大人暂且回去吧,宫里若有消息,我第一时间送信到大人府上。”
“好。”张濯点头。
轿夫上前来抬轿子,郁仪站在路边目送他离开。
直到转过隆宗门,张濯才轻轻取出一条丝帕。
这是郁仪方才在他昏迷时为他擦汗用的。
他的十指上血痕未干,他不忍弄脏了它,所以使用袖子裹着手指。
不过是寻常绢帕,张濯目光安静地落在丝帕上面,久久无言。
回到府上,梅永年已经等他良久了,不等他大发雷霆,张濯便已从善如流地躺在床上。
“现在倒听话了?”梅永年一面给他搭脉,一面吹胡子瞪眼,“我看张大人是真的不想活了。”
“梅医官。”张濯偏过头轻声道,“若我现在听你的话,能不能多活几年?”
“现在知道怕死了?”梅永年重重一哼,“那便即刻辞官。”
“除了这个,”张濯苦笑,“这个还不是时候。”
梅永年露出一个“我就知道”的表情:“若有一种喝了会将前世今生全忘了的药,老朽第一时间便会给张大人灌下。
他说的是玩笑话,张濯听罢眼底涌上一丝淡淡的萧索。
“那于我而言,与死了又有何异?”
周行章走进慈宁宫时,太后正单手撑着腮,另一只手在翻看一本黄册。
这本黄册的表面满是焦黑的烧痕,显然是赵公绥送来的那一册。
太后将它单手举起,对着窗看去,细碎的阳光便从书页间的空洞处洒落。
在这泛黄的夹宣中,如同晶莹的水晶石。
“什么事?”她没看他,依然细细看着这张宣纸,像是在欣赏什么著作一般。
“下官方才在十二监衙门里、看顾张大人的内侍中,抓到了一个人。他怀中带着两瓶毒药,适才经太医检验过,不是五毒散,而是鹤顶红。”
“只是......”他看了一眼太后,“只是他说他还没来得及下手。”
显然周行章对这套言辞也不尽信。
“上刑了吗?”太后问。
“上过了。”周行章道,“还没招认是谁让他做的,只说自己没动手。”
“那人必然许了他好处,又或是威胁了他的家人,若不然他区区一个内侍,哪里有这样的胆子。”太后将手中的黄册合上,轻飘飘地?在桌上,拖去没人处打死,也算是给张濯一个交代。”
阳光斜照,甚至 -->>
53、千秋岁(二)